前言

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 ？

在正式结束了我的第三段工作后，我开始写这篇文章。

在工作的第八个年头，我第一次选择了在没有提前找到下份工作的情况下提出辞职的做法，又名「裸辞」。对我个人而言, 尽管有我认为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但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做出的决定。

首先说明我觉得的必要理由是：

• 我的 8 年职业经历，每段工作，最终都产生了从「新鲜感」到「倦怠感」的循环，并且「倦怠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没能消解，反而越来越强烈，强到工作带来的负面情绪远大过工资或是做成某件事情带给我的正反馈，工作状态也非常糟糕。
• 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去思考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结合究竟该往哪里去。然而自己内心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情况。
• 虽然我有房贷的压力，但目前来说我有了一定的存款，可以支持我辞职待业一段不长的时间。

基于前两点理由，我认为在这个职业生涯被自己按下暂停键的时刻，回顾我的打工经历是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

这篇文章包含了我的几个「第一次」：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一篇文章；第一次写一篇长文记录自己的经历；第一次用写长文的方式来坦诚直面自己。

文章的组成部分

文章主要分为以下三个部分：

• 我的完整的职业经历：职业生涯的起点，过程中的几个重要节点以及结束，每个节点会有一些我的一点评论。
• 对整个职业经历的思考。
• 对未来的一点展望。

一些私心

我的打工经历既称不上传奇，亦没有什么高光时刻，甚至会夹杂一些了迷惘和负面的情绪。这篇文章主要还是写给我自己看，思考以及排解负面情绪的。

不过，如果有幸被除我之外的读者读到并且有耐心读下去，我想说，很抱歉浪费了你的一点时间来读这样一篇文章，但我希望通过我的经历给你一个思考的契机。

职业生涯的起点

2017 年，毕业两年后的我在宅家两年连续考研失意后，最终选择了踏入职场。毕业于计算机专业的我在面试了一家公司失败，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之后，不得不选择报了一家培训机构去学习 Java 开发。不得不说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羞于谈起这件事——想想吧，一个所谓「科班出身」的人竟然还要额外花钱去上培训班！不过对当时既没有职业技能，也失去了应届生身份的我来说，如果还想从事计算机相关的专业工作，去培训班似乎是最佳的选择了。

完成了大概半年的课程之后，在培训公司的安排下，我参加了两场面试，最终去了一家驻场开发的乙方外包公司实习了三个月。期间几乎没有完成什么像样的工作，最后拿了 3、4000 块钱（具体多少我也记不清了）后就被赶走了。最后时间来到了 2017 年底，靠着家里人的介绍，经过简单的面试，去了一家公司上班，我的职业生涯这才算正式开始。

我的想法

现在回想起来，计算机专业并不是我感兴趣的专业（我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因此上了大学之后我便进入了没有人生目标的境地。更糟糕的是我也没有试图去发掘自己的兴趣，或是寻找某个目标。毕业前我认定自己不想在计算机领域发展，于是稀里糊涂随大流去报考了金融相关的研究生，结果浪费了更多时间（当然，以我当时的状态，就算报考本专业的研究生也未必能够考上）。

不去做选择，逃避选择也是一种会产生后果的选择。

零收入零社交的长时间宅家考研对我是一种折磨。是的，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我有多压抑，到了很多时候话到嘴边都很难说出来的程度，就像我的发声器官失能了似的。

我认为中国大学的职业教育几乎等于无。诚然，学校也会把集体实训放进必修学分项，研究生给导师打工也算是积累了一些生产经验——但终究离真正的职场环境还是相去甚远。这也是中国的公司招聘会区分应届生招聘和社会招聘的原因之一：对应届生的职业化培养完全被转嫁给了公司。我认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看学历文凭不看能力」的风气，毕竟应届生被默认是「什么都不会的一张白纸」嘛——当然少部分优秀的学生除外。希望 AI 工具风起云涌的时代，优秀的学生能越来越多。

我的第一份工作

第一份工作一开始做 Android 应用开发（好吧，培训班学到的 Java 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刚开始的开发比较磕磕绊绊，但好在有同事的协助，以及这是一个长期开发的项目没有交付压力，慢慢地我适应了工作。

几个月之后，领导表示项目不再使用 Android 客户端，移动端改为使用微软的 Surface 平板，这样桌面软件和移动端软件就可以统一。于是我又从零开始做起了 C++/Qt 客户端软件的开发，此后的数年，我主要从事的都是这方面的工作。因为业务的关系，我也写了一段时间 Python 程序。

那个时候我的编程能力都是靠着请教同事们以及自己动手写积累经验，我记得当时写一个简单的 Python 解析数据的代码，居然花了我一个周六的时间，真是笨拙！

得到改善的生活状态

在那个时期的我还算过得充实，第一次有了工资收入（虽然不高）。也就是在 18 年晚些时候购入了 Nintendo Switch，后来还因此结识了一些朋友（包括现在的女朋友）。尽管压抑的情绪有时也会重新找上我，但总的来说，我的身心状态因为开始工作和有了经济上养活自己的能力而改善了不少。

第一次「工作倦怠」

大约在一年半到两年不到的时间里，面对经常性单休、工作日没事做也要强制加班，而且时不时还要出差的工作，我第一次对工作产生了倦怠情绪。再加上工资确实是不高，所以我慢慢地萌生了换工作的想法。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工作，所以除了口头上的抱怨，我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行动。就这样时间来到了 2019 年末，在我不知道多少次的抱怨工作之后，新冠病毒爆发了。

因为严重的疫情而强制居家的生活一开始很爽：没有工作可做，边听着公司只是为了给大家找点事干的培训边玩游戏。但过不了多久我又开始厌烦这种生活。好在只过了几个月，闭门不出的生活慢慢恢复了正常（哦差点忘了这期间还有 Nintendo Switch 版动物之森发售！这款游戏真是给了我极大的乐趣）。

一些新的认识

这个时候的我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并不适合长时间宅家的生活：也许考研的时候有考试的压力，但即便是领着工资不工作的时候也并不能持久快乐。也是那一次，我第一次隐隐意识到了自己与人沟通的需求以及对孤独的恐惧。总的来说就是，我这才感知到自己作为人难以脱离社会关系的一面。

同时，我在这个时期也没有任何对未来的目标，工作仅仅是工作，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因此这个时期我把对工作的倦怠归结为懒于应对单休、出差和无意义的加班。

第一次辞职

到2020 年底，持续多年开发和试用的项目终于开始正式商用，我也拿到了人生第一笔项目奖金。就在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找工作的时候，幸运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我正好去公司财务处报销差旅费用，正巧遇见了一位领了离职证明的同事，简单聊了两句之后他向我推荐了一份办公地点在我母校的工作。尽管我并不清楚工作业务是什么，但我知道的是有一条经过我家附近直达学校的地铁刚刚通车，再加上那个工作单位在初创阶段，有不少岗位放出。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去参加了面试。尽管当天我非常紧张，回答问题也是磕磕巴巴，但面试通过了。

这便是得到我第二份工作的经历。

尽管后来发生了种种事情，但那个时刻作为求职者确实称得上是幸运。沉浸在这份幸运的喜悦之中，这个时候的我依然没有任何对职业生涯的思考。

一点想法

多亏第一份工作的领导和同事们，我才能作为一个纯菜鸟入门 C++ 开发的世界。也许要是预知我会待在那里三年，或许我会接受他们的建议，保留职位和工资考个在职研究生什么的，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受够考研的压力啦，所以现在想起来倒是没觉得后悔。

第二份工作

尽管我在第一份工作中也还是勤勤恳恳做了不少事情，不过因为项目本身也不算大，从业务出发也算不深入——修改混杂着 C98 和 Qt4 的陈年老代码，听上去不是什么很有技术含量的活；Python 程序大多体量也不算很大。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我根本没有为了工作而学习的意识。因此，入职伊始让我承担一整个软件功能界面的主要开发工作，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现在回想起来，压力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对未知的想象产生的恐惧，而非真的有那么困难。

其间有一个对接的同事，说实话，我钦佩他的高效率产出，但他写的代码真是非常糟糕，这就让他的优点变成了灾难：我至今记得那毫无意义、到处传递的、嵌套了三四层指针对象的容器对象以及糟糕的抽象方法。

还好这个同事没过多久就离开了。新加入的年轻同事写的代码干净了不少，也很乐意学习高质量的代码写法。他在工作中帮助了我不少，至今我仍然和他保持着联系。

但好日子没持续多久，工作一年之后，我再次陷入了对工作的厌倦。

现在看来，这份工作除了工资低一点（但比我第一份工作高出不少），无论是早上八点半上班，下午五点半下班，一周上五天的工作时间（很少加班），还是工作环境（在学校里）都相当不错。一部分同事也有技术上的进取，协作算是比较顺畅。

但我就是厌倦了，工作逐渐摸鱼了起来。

漫长的迷茫期

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因为负面的情绪也不知道从何改变，我逐渐变得没办法好好面对自己的工作。甚至我会拿米缸里的老鼠来比喻自己：老鼠在米缸里待越久吃掉的米越多，越难跳出米缸。

做出这个比喻意味着我再一次萌生了想要离职的想法。但是比较安逸的工作环境又多少让我缺乏动力。因此，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像之前一样，仅仅是停留在想法上而没有诉诸行动。

于是后来就有了，我担任了一个基层组长的职位，但因为我没有太多主导客户端界面工作的想法（尽管在同事给出的方案下做了不少改进工作），最后小领导找我商量，我不再担任基层管理的事情发生。

对于这点，我倒是没有太多抱怨和难过的情绪，因为自己当时既不知道该如何做好管理者的工作，同时对于参加一系列会议，写一系列其实与开发没什么关系的文档感到厌倦，所以卸下这份职责反而让我如释重负。

一点反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隐隐意识到，绝不只是工作本身造成了我的厌倦感。长期以来，我没有好好想过自己究竟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没有思考过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最终我从工作中渐渐也很难感受到正反馈，即便我也鼓起斗志工作过，但最终都会自我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有意义。

还记得同事找我聊天，问到我未来想要走什么样的职业道路的时候，我支吾了好一阵的场景。

裁员经历

时间来到了 2024 年下半年。9 月的某一天，人力宣布工资要延后发放。一开始大家还安之若素，因为在 2023 年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时领导还站出来解释经费走审批流程比较漫长，所以没有及时没到位。后来也如他所说补发了工资。

（补充一下背景信息，我这份工作属于学校课题组研发类型的，所以员工的工资来源是透过学校发放的经费）

然而这一次，我却闻到了一丝危机的味道。因为这次领导们没有亲自对大家解释这件事，仅仅是人力解释说工资还没学校审批流程云云。终于到了 11 月，在一次小范围会议后，工资发放延期的消息透过小领导们向下口头传达到了每一个人。我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于是，我又一次踏上了求职的道路。这一次，我就不再幸运了，尽管我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面试和笔试，但就是没有结果。

终于在 12 月的某个时间，我得到了求职两个月以来的第一份 offer。心中的不安稍微有所缓解。

收到 offer 的前一天，HR 让我签了一份薪酬合同，不明就里的我对上面的工资数目有些疑问（因为比那时候我的实际到手的薪资数目低），但 HR 表示这不影响我实发工资。带着一丝狐疑，我还是签了字。

又过了两天，人力再次把我叫去，告诉我，不再与我续约，一个月后走人。

于是我碰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裁员。

一些吐槽

现在想起来，在 9 月开始延后发放工资的时候我就应该开始行动，可我还是过了一个多月才真正开始准备面试和找工作（当然事后看来如果我先找到了工作，或许就拿不到裁员赔偿）。我也很惊讶于同事们对此的无动于衷：无意批评他们，但领导们没有对此表示任何的歉意以及安抚行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这样的地方不值得再为之付出心血吗？

不愉快的协商

赔偿的协商过程——或许不能称之为协商而是强行让我接受——让我十分恼火，我明白 HR 也只是照领导的意思办事，可是她的生硬还是让我非常不舒服，我至今仍然记得，我答应签字的那一刻，她前一秒恐吓的语气转换为机器人版生硬的安慰，就是那套「解除合同不是你个人能力不行」之类的话，明明前面还在说「你绩效不行」什么的话（尽管我比较懈怠，但这也不是真的）。最终我仅仅拿到了 N 的赔偿，base 按照前面提到的薪酬合同来而非过去十二月平均工资算。

毕竟，我本来是也想要离开的，能给我额外的赔偿似乎也不错。我也实在受够了跟这位 HR 打交道。此时此刻，我甚至有种不幸之中万幸的感觉：拿了赔偿又有 offer，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不想赔偿和被拖欠的工资硬生生拖了半年多才发给我😂

第三份工作与裁员余波

时间来到了 2025 年 1 月，我入职了之前拿到 offer 的公司。坦率地说，我可以数出很多这份工作让我觉得不是很满意的点：下班时间比较晚，通勤要一个小时，中途要换乘三次公共交通；只有我一个人做开发，没有能够面对面沟通的人。但面试时感觉面试领导很不错，氛围很好，再加上我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裁员通知，彼时我经历了很多面试失败之后有些灰心，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接下了这份工作。

入职之前我颇有些踌躇满志的意思：我希望自己不再倦于工作，希望自己重新燃起对写代码的热情，也许还能够做一次大规模的软件重构设计。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我来到之后才发现，代码居然通过压缩包的形式发给我，于是我只好自己搭建一个本地的代码托管服务；软件虽然有架构设计，然而存在大量的冗余代码，满天飞的裸指针和过时的语法细节；没有良好维护的详细设计文档，代码实现细节全靠口口相传等等。这一切让我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接下这份 offer 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除此之外，我逐渐感受到了这份工作的不确定性：因为甲方现场随时会有突发情况，所以会有工作时间之外的不定期 oncall；接手三天项目代码就到现场进行大功能的开发；还有加班到深夜的经历。于是不出意外地，我又一次产生了倦怠的感觉。客观来说，我在 A 子公司，也没有办法对 B 分公司的软件开发提出要求，去推动软件代码架构和一系列代码管理的改进。

与此同时，我还在为讨薪和前单位掰扯，在跑了几趟劳动仲裁机关后，我请了一个律师帮助我处理劳动仲裁的事情。

我还清楚地记得出差的某天，我一边焦头烂额地在客户单位开发一个仅仅看了三天源代码的软件，另外一边在跟律师通话，决定要不要仲裁开庭。

那天西安非常非常热。律师一开始告诉我可以签调解协议，我答应了。然而一会律师又打来电话说因为对面领导不同意又变卦了，仲裁机关在催促开庭。那一刻我的心情变得跟天气一样炽热。

好在后来仲裁赢得了胜利，再加上其它讨薪的同事在网上发声和举报，赔偿和欠薪终于在 6 月的最后一天打到了我的账户上。

这个时候，我终于有心力去应对工作的倦怠感。而这一次，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克服自己的工作倦怠。

最终，时间来到 7 月份，在一次出差过后，我向领导提出了辞职。领导很惊讶，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尽管现在有「职场本分外无恩情」的说法，但我很感激她对我的能力充分的认可和信任，协调工作也是尽量以我的反馈来安排。

复盘

写到这里，我的工作经历终于写完了。

总的来说，一路走来，我有所成长：

• 第一份工作奠定了我其后几年赖以生存的职业方向和技能基础。C++ 和 Python 都是在这份工作中成为了工作技能。
• 第二份工作让我理解了代码规范和架构设计的重要性，也尝试做了一些分析和实践；接触了软件设计和 devops 的概念；和同事的无论是代码实现还是需求修订的协作极大提升了我的沟通能力。
• 第三份工作则让我意识到了第二份工作的开发工作流程的重要性。同时，我对小公司的商业发展也有了一些近距离的粗浅观察：可复用的资产，规模化的生产以及销售，这几个要素缺一不可。看着领导和同事忙碌的身影，也对一些创业的小故事有所耳闻，我对创业的艰辛有了一些体会。

也基于这 8 年的工作经历，我获得了一些人生感悟：

• 人需要找到自己的热爱所在。
• 直面人生的问题，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 不要犹豫，立即行动。

然后呢？

在第二份工作末期，我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抱着想看看别的开发者经历的想法，我开始听诸如「代码之外」、「硬地骇客」这样的播客，阅读一些开发者的社交媒体文章，以及看一些讲人生的书籍。

在第三份工作中，除了开发公司的业务代码之外，也开始尝试从使用 AI 搜索引擎到使用 Cursor，Trea 这样的 AI IDE 开发一些工具交付给同事内部使用，惊叹于 AI 发展的神速，也让我思考，结合 AI 工具我能够做到什么。

近些年大火的《纳瓦尔宝典》，书中关于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并专注于它的观点吸引到了我。

我萌生了尝试独立开发和追逐 AI 开发潮流的想法。

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想要从「实现者」的角色向「设计者」和「创造者」转变。我想要在这个 AI 飞速发展的时代找到自己的「锚点」，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情并从中发掘价值。就像我在在书评《Just enjoy yourself》中写到的：

「享受人生」的一大核心要义是要享受自己所热爱事物带来的乐趣。

我想要把我的工作变成一件可以「享受乐趣」的事情。

我想要找到志同道合的同伴。

对现在的我来说，愿景还很模糊，前方的道路尚不清晰。但就像 Linus 本人说的，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后来开发 Linux 会遇到那么多困难的事情，那他可能就不会开始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人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或许是件好事儿。